“你在加拿大参加过婚礼吗？”这是一个住在多伦多附近一个小城的朋友打电话过来时问的第一句话。这个朋友一家移民来加拿大的时间不太长，是通过我国内的朋友介绍过来认识的，所以一遇到什么事总喜欢打电话来先跟我通报一声。她告诉我，她父母的朋友的女儿即将在新年期间结婚，由于准新郎一家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婚礼将在多伦多的一个大教堂里举行，是那种非常正式的西式婚礼，晚上还要到豪华酒店参加婚宴和舞会。因此，她从一接到请帖起，就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去参加这个婚礼，特别是该穿什么衣服，送什么礼物，都没有一点概念。

　　要说婚礼，我在加拿大也算参加过几次，不过都不是她描述的那种正式的西式婚礼。八十年代末刚出来不久时，在温哥华参加过一对留学生朋友的婚礼，不过那是纯中国留学生式的。这个所谓的“纯中国留学生式”名词是我杜撰的，因为婚礼就在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所在地，一座中领馆专为联谊会租的独立house里举行，属于茶话会一样的形式，当时的教育领事和联谊会执委主持了婚礼。我所能记得住的整个仪式就是请新郎新娘朝着祖国的方向三鞠躬。每个参加婚礼的人事先交五块钱，凑在一起买了一个一百多块钱的双卡录音机做贺礼。茶话会一结束我们把新郎新娘送到临时租住的地下室，简单开了几句玩笑当做闹洞房就算完成了任务。

　　大约十年前参加了第二个婚礼，也是一对老留学生在多伦多市政府的注册结婚仪式。我作为介绍人和双方好友出席见证，并拍摄下这一简单，庄重而又甜蜜的时刻，然后新郎新娘请我们一家和他们另外两三个好友在市政府附近的“西湖酒楼”中餐馆吃了一顿饭，这些便是婚礼的全部内容。那时大家都很穷，也没了解多少加拿大的结婚习俗，连该买个结婚贺卡都不懂，我们只送了两样有点实用和纪念意义的礼物，大约花了五十多块钱而已。我们穿的衣服也是箱底压了几年不再时髦的衣服，跟新郎穿的那件出国时带出来的西装基本同龄，其他几个友人的穿戴比我们还随便，只有新娘子穿的最讲究，是一件在The Bay连锁店降半价on sale时买的丝绒连衣裙，总共花了她一百一十九块钱加税。

　　第三次参加的婚礼大约在五年前，也是自己大陆同胞的婚礼。那是一个很温馨感人的婚宴，但没有举行特别的结婚仪式。那时我们也与时俱进了一些，懂得该买个结婚贺卡，在贺卡上写几句吉祥词语，再把礼金塞进贺卡里呈上。参加婚宴的宾客除了极少数人穿戴比较隆重正式外，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上班着装。我私下认为稍嫌随便了点，不够郑重。但宴会上有朋友告诉我，女宾客的衣服不应该太抢眼，否则艳压新娘，就成了不受欢迎的客人了。对此我始终持将信将疑的态度。我认识的个把本地华人同胞或越南朋友，她们去参加婚礼前都要专门定做旗袍或礼服，以示庄重和对新人的尊重。所以我特别提醒上面那位朋友，在不艳压新娘的前提下，还是要尽量穿戴正式点为好，而且中午去教堂和晚上到酒店赴宴跳舞的衣服要有所区别。至于贺礼，如果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东西，不如直接送钱还更实用。

　　由于通货膨胀和消费水平不断提高等因素，现在婚礼的费用早已经大大上涨，因此，宾客的贺礼也得跟着水涨船高。我问过一个朋友，人家说几年前每个人五十块钱的礼金早已经拿不出手，没包上八十，也得六十才好看点。在北美，有些洋人发结婚请帖时会附上一张所需物品清单，好让亲朋好友根据清单买礼物，这种方式可以避免无的放矢，杜绝浪费，双方皆大欢喜。也有些人直截了当告知不要礼物，只要现金。其实这种坦率的方式对送礼者更简单省事，而婚礼操办者能增加一笔可以统筹支配的现金，可谓两全其美，毕竟操办一场婚礼是要花很多钱的，尤其是女方。

　　按照北美过去的传统习惯，婚礼一般是由女方家长掏钱操办的（这是否跟中国过去的“养女儿是赔钱货”说法有点异曲同工？），现在越来越多的家长双方共同分担费用，或男方拿一笔钱给女方去张罗，女方根据经济能力补上所需金额。我有一个朋友正在计划明年秋天嫁女，他们是中港联姻，男方是天主教徒，小两口对这个婚礼重视得不得了，早早就紧锣密鼓地在筹备，男方家长一年前就先拿了两万块钱出来，朋友估计，五万块钱都不一定能摆平这场婚礼。

　　说到这儿，相信家有女儿初长成的父母心里未免倍感压力。且不说操办婚礼的诸多琐事和经济负担，单说女婿人选。如果准女婿是自己心目中的乘龙快婿还好，如果不是，或者还有一定差距，又不好反对，不能把父母的意愿强加在女儿身上，那种烦恼和遗憾可就不足为外人所道了。我的朋友M女士就被这个问题困恼了好久，一年前才逐渐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年底就要为女儿举办婚礼了。

　　要说M女士的准女婿也算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除了一点让M女士不满意外，可以说其他方面样样都很优秀，偏偏M女士把这一点看得很重，很有点“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的味道。这一点就是，准女婿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千万别以为M女士是个封建老脑筋，或“黄人”至上主义者，M女士毕业于台湾某大学中文系，全家自台湾移民多伦多后，出过书，得过文学奖，她先生前些年到大陆投资办工厂，她本人一年到头两国三地横穿太平洋飞来飞去，见过不少世面，个中道理也比谁都懂，比如嫁给中国人也不一定就能一生幸福白头偕老，找个老外也不见得就无法地久天长浪漫到永远，有些好的洋女婿比中国女婿还好，等等。可她还是希望女儿能找个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不管来自两岸四地的那一个地方都行。她总是觉得中外文化和价值观念差距太大太难跨越，再加上自己英语不灵光，没法和洋女婿互相沟通。但是她没法干涉女儿的选择，女大不由娘，她知道不能干涉，也干涉不了。她只是遗憾，打心眼里说不出的遗憾。

　　经过一年的心态调适，M女士终于逐渐接受了现实，早些时候打电话聊天时告诉我她计划今年圣诞节期间给女儿举行婚礼。小两口要到一个世界著名的风景圣地旅行结婚，然后经台湾到大陆，再回到多伦多操办婚宴。旅行的费用小两口自己负责，但是婚宴等一应事宜的开销就得由父母承担。为了这场婚宴的规模，宾客的名单，酒店的档次，伴郎伴娘的数目和服装，M女士费了好多心思，都筹划了一年了。她说好在准女婿的妹妹已于去年结婚，可以从中偷师不少。准女婿的妹妹的婆家给了四万块，娘家也给四万块钱（所以M女士的女儿至少也能从准公婆那儿得到四万块钱）。

　　八万块钱打造一个婚礼？我在电话这头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亏她还连连说不算多，十来万块钱办一个婚礼都属稀松平常。比如酒店的费用，至少都得一两万以上的级别，租上个把辆加长林肯车，中西餐合壁的宴席，一对新人按换三次衣服算，光服装加婚纱就超过一万，还得给伴郎伴娘准备至少一套礼服（伴郎伴娘的礼服可是新郎新娘白送的！），还有钻石戒指，给宾客的回礼，等等，等等。据说平均每个客人的预算是至少两百块钱以上的消费。所以，参加婚礼的每个客人包个几十块钱的红包，比起人家举办方的预算，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昵。

　　放下电话后正好有个朋友来访，她也有两个女儿，老大即将上大学。我随口讲了朋友为参加婚礼操心的事，以及M女士给女儿操办婚礼的前后故事给她听，目的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人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嘴里囔囔道，我供她们上完大学就够好，够圆满完成任务了，想让我再给她们大操大办婚礼，没门！要大操办等大学毕业以后自己挣去！要不向政府贷款，我才不管那么多。

       要真能做到这样，倒也挺省事。

　　来源：